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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次搬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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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年因各种变故搬了五次家。这次搬进宿舍,希望能安稳地住到毕业。


在北京长大,从小上学走读,唯一经历过的搬家是二年级从院里的营职房搬到团职房,记忆是换了大房子有了自己的房间很开心、要求把墙刷成最淡的蓝色、被姥姥带去家具市场挑了猫和老鼠的窗帘、不理解为什么沙发也可以是硬硬的红木长条板凳加个海绵垫……

已经回忆不起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情,交了两个超重行李箱的罚款,飞 14 个小时,走进大一宿舍的,但我想一定不是悲伤。我记得走之前给我那串家门钥匙拍了张黑白照片,用高考完所剩无几的文采写了篇矫情的文字。

那串钥匙如今在何处呢?我想不起来。那篇文章存到那里去了呢?我也想不起来。

所幸我还记得那钥匙的模样,记得我在那文章结尾说,总有一天我要拥有一把自己的钥匙。


我想起奶奶癌症中瘦骨嶙峋的模样,想起妈妈声嘶力竭的哭喊,想起父亲佝偻着坐在落满灰尘的阳台默默抽烟,一口,一口……

“他给军队干了一辈子,连套房子都没有……”

2020 与 2021,无疑是一段灰暗的日子。病毒、家事。而我也只能告慰自己没有给这个脆弱的家带来更多的不幸。

明明搬进了宿舍,刚刚建好的新楼,家具用品都是崭新的,房租也减了不少,却为什么感受不到喜悦呢?我本想简单地分享快乐,而落了笔却不由自己的悲伤起来。

眼睛有点酸,向后倒在床上哭了一会儿。

其实五月初就搬进了宿舍,而写作这篇文章的念头也是那时产生的。然而忙碌忙碌,到今天才有空。我昨天去过了超市,今早打扫了卫生,吃过了早饭午饭,才有机会闲下来慢慢地写。

忙碌可以让人忘记时间,忘记忧愁。我可以对着代码看到天黑又天亮,看到低血糖,手忙脚乱地开错了煮方便面的灶;我可以三天刷五套题,写两门课的复习,在阴暗潮湿的一楼小屋里闷一周不出门。但即便再忙碌,也总有公交车上的呆滞、煮面时的无所事事,让我放空大脑,去整理一些若有若无的思绪。有无数个瞬间我脑中闪过些许灵光,却没有机会在那时记录下来。而事后再去回忆,却往往连它们是真实亦或臆想都无法分辨。

我怕我忘记,忘记那些美好的、难过的、再也无法触及的回忆瞬间。


她本科毕业了。

初一的秋游,她靠过来说想要和男生交朋友。臭小子没听懂,没作回应,也没放在心上。临走前的合影她站在半圆形的对面,视线好巧不巧地重合,我想要闪躲,却没躲过她在我心底深深地刻下一抹浅笑。心脏猛烈撞击着胸口,有股冲动想去永远守护这份笑容。

从此她便常常出现在梦里。我偷偷翻遍父母 QQ,找家长群里她的照片,发给自己,删掉记录,再锁进自己手机的相册里,又备份到网盘上;翻同学录背住她的生日当作锁屏密码,查星座相性;找她小学的贴吧账号,想了解她更多一点……

她是班花,是三好学生,父亲是高级公务员,家住顶级小区。她喜欢音乐,拉一手小提琴,而我对音乐一窍不通;她擅长英语,得奖无数,而我一见单词就头大…… 遑论守护,我甚至不懂该怎样与她产生些许交集。她是耀眼的明星,而我是班里的无名氏。是错觉吧,我想承认,又不愿承认。

“在一无所有的年纪,遇到了最想守护的人。”

我开始拼命地去提升自己,把这渴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当作前进的动力。“这次比她考的高欸”,“作文进了范文,她会觉得厉害吗”,“我做的这个东西,她会觉得有趣吗”…… 毛头小子们八卦之心旺盛,我要一边躲避着他们的视线,一边偷偷注视着她的背影,幻想着能与她分享我的生活。

甚至,多多少少建这博客的原因,也在于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,能让她不经意间地看到呢?

高中,她去了出国班,虽然不在同一栋楼,却也在同一个校园。家里不太支持我本科出国,有点失落。不过无妨,时间还长。每年开学典礼,会表扬得奖学生,如果那里有我,她会看到的吧。我在社团里混成了老大,没日没夜地在实验室准备比赛。技不如人,拿了个微不足道的铜牌。转过年来的非赛季,却不见了她的踪影。

她去英国读高中了。

有点懵,我赖以前进的支柱,就这样轰然倒塌了。这一年她喜欢上了 love live!,出了 cosplay,竞选了学生会主席…… 明明那么努力地去留意她、追赶她,可无论我再努力,去做什么,她也不会看见了。我假装如常地生活,心底里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块。

高二,社团的事情家里慢慢由支持变得反对。首战失利,对我而言再平常不过,可队友换了一拨,人心散了。独自画完了第二版图纸,找加工厂下了单。屋里有暖气,玻璃上结的雾,渺茫了窗外本就漫漫的长夜。

想要上趟厕所,腰痛没起来。我瘫在椅子里突然一阵空虚。各方压力让我我不得不变得功利。没人和我讨论设计,意味着所有后续修改和调整自己承担。队友不积极,只能由我投入更多时间……

腰痛,十七岁的我竟然会腰痛到起不了床。我思量着未来的出路,脸埋在枕头里,心不甘,泪不干。

虽然现在看来及时止损相当明智,却如同给虎头续了个断掉的蛇尾。我至今仍遗憾,没能给这六年的坚持一个像样的落幕。“力足以至焉而不至,于人为可讥,而在己为有悔”。我是个执拗的人,而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放弃我所热爱、坚持了许多年的事业。希望不是没有,只是太过微弱,而我又不得不开始瞻前顾后。


我发现失焦的眼睛也可以看东西。

人总在失落时尝试些新事物,比如早起、背单词。越失落,往往成功的概率越大。我开始健身,开始写博客,开始整理收藏夹,开始听些播客亦或鸡汤,开始看动漫……

我看到《四月是你的谎言》,恨自己不懂钢琴不懂音乐——她最喜欢这部番剧。我看到《月色真美》,回忆起她的一颦一笑,脑海里轰隆地想起那句话。女孩子果然还是成熟的早些啊。

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在互联网的角落里一个人发癔病,我也知道自己多少有些病态。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,此后再璀璨的星星,都在白月光前相形见绌。

高考、疫情、学业、实习,没有她的五年转瞬即逝,这段回忆明明快要淡忘。一场没有她的同学聚会,又将往事重提。

她比我们晚一个月才入学,那天早上,班主任安排她坐在我原来的位置上。她闺蜜跟我讲,因此,我便成了她中学里第一个认识的同学,而且印象不错。

“哦,那真是荣幸啊”。琐事中麻木的心没能掀起什么波澜,话题也随后转了开去。似乎她之于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符号,能在我低迷时有点动力,而她真正怎么想,我已经不在乎了。


人们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,而只有真正的失去过,才能感到这句话的沉重。所谓白衣飘飘的浪漫年代,所谓逝去的青春,以前总拿来调侃,而现在大概也要真的逝去了吧。

我不由得去为未来打算,为不久的将来打算。不是基于模模糊糊的畅想,而是冷冰冰的数字。

生命里那个重要的人还没有出现,我也没做好迎接 ta 的准备。九年后我似乎仍然一无所有,甚至在浪潮中独善其身也变成了一种奢望。学士服里的她的微笑熟悉又陌生,朋友圈里告诉大家要回国在家待一段时间。

同样的九年,人家衣锦还乡,而我连家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。

这两年听到《稳稳的幸福》都会不由自主地哽咽。各处奔波是一方面,更多来自于那些不安的、没有归宿的深夜。家已经不在了,我只想简简单单地有个安稳的栖身之处,去放下那颗悬着的、冰凉的心。


思绪很乱,也太久没动笔了,一篇文章从下午写到深夜。这个周末过去,又要转投入忙碌之中。

或许忙碌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,但愿我能常常在今后的忙碌之中,从苦涩的回忆里如此咀嚼出一点况味来。


一周以后刷到了这个视频:

看到一条评论,把它记录在这里:

我也曾经野心勃勃的想要干翻这个世界
对自己讨厌的人,讨厌的规则嗤之以鼻
但我现在不这样了
我在不经意间被捶的老老实实
几乎没有挣扎的滑向了平庸与世俗
大概也许我本来就是一个俗人吧
可那些热烈的,无畏的岁月却又那么真切的存在过
以至于我每每看到与之有关的一切总会热泪盈眶
那些眼泪仿佛在哀悼那个曾经的少年
——泡泡糖葫芦娃哈哈